現在我們再進一步來看朱子提出了
「知言養氣章」的解釋以後,在朱子之後,在整個東亞各國的思想界引起了怎麼樣的迴響?
那首先我們講一下,就是朱子學。
從公元1313年以後的中國成為科舉考試的定本,對此後的知識分子
影響既深且鉅。
朱子學東傳朝鮮半島以後,幾乎取得了官學的地位。
例如16世紀朝鮮時代偉大朱子學者李滉,字退溪,Yi
Toegye,那麼現在韓元
的千元紙鈔上面的這個人頭像就是李退溪。
在上個世紀,韓國政府在經濟最好的時候,把
退溪先生的陶山書院,就是他講學的
地方完全以1:1的比例加以重建。
我們也看到退溪的這個墨寶是非常地蒼勁
朱子學的影響非常地深遠。
那正因為它的影響很大,因此呢在中日韓
他的對孟子「知言養氣說」的解釋呢,都引起了巨大的迴響。
我們首先看王陽明,15到16世紀的王陽明,他對
他沒有專門註解孟子「知言養氣說」的論文或者專書,但是在王陽明
《傳習錄》裡面,有很多地方和學生討論到那個「知言養氣說」。
王陽明這樣講:「若時時刻刻就(自)心上集義,則良知之體,洞然明白
自然是是非非,纖毫莫遁。
又焉有『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于氣』」這是孟子
這個孟子「知言養氣章」裡面的對話。
怎麼會有這種毛病呢?王陽明呢在這裡認為,「集義」是要自己的心上集義。
我們看第一行「就自心上集義」。
你如果在你的心上集義,那麼所謂良知的本體 你很快就能夠明白。
從楊明先生的這個解釋,你可以看到,朱子
以「認識心」來解釋孟子的「道德心」,而王陽明則是以「心」作為價值的根源、
以「集義」就是「致良知」,那麼王陽明顯然是比較接近孟子的原意,
他語行中這個是批判朱子的。
王陽明講到先儒怎麼樣、怎麼樣,先後的先,
那個先儒常常是針對朱子而發。我們看到楊明先生的墨寶,這個非常地清厲。
那麼接著我們看17世紀的黃宗羲
對朱子的「知言養氣說」的解釋的迴響。
黃宗羲這樣說,他說:「集義者,應事接物 無非心體之流行。」
這跟朱子是非常不一樣的,黃宗羲又說:「心無本體,工夫所致,即其本體。」
那麼黃宗羲的思路跟
陽明學一脈相承,認為朱子原點裡面講的
「集義」乃是一種道德主體的活動,並不是朱子所解釋的
對外的累積知識的一種窮理的工夫。
黃宗羲,明末三大儒「顧、 王、 黃」。
這個顧炎武、王夫之、
黃宗羲,在公元1644年,滿洲鐵騎南下,大明帝國
灰飛煙沒以後呢,他們都投入了反清復明的運動,但是最後
很快地就失敗了。
黃宗羲最後甚至同意他的得意門生萬斯同北上
參加明史館《明史》的修轉工作。
但是在萬斯同要出發之前,黃宗羲寫了一首詩給他,最後兩句詩
是這樣講的:「莫放河汾身價倒,太平有策莫輕題!」
就是說,警戒他的學生萬斯同參與修《明史》的事業,不要失去了
這個史學家的良心。
再來看王夫之,
這一段內容比較長,我們讀第三行,王船山說:「唯灼然見義於內,
而精義入神,方得知言,茍不集義,如何見得義在內?」
王夫子的這段解釋其實是非常契合孟子的原始意義與脈絡的,
就是義是在內的,不是在外的,
那麼我們必須要見義於內,這樣精義才能進入我們的心,這樣我們才叫做知言啊。
那王夫子是把「集義」放在「知言」的這個前面,
因為「集義」乃是我們內心價值判斷能力的擴充,這個顯然是對朱子學的一個
孟學解釋的一個批判。
不僅明清時代的中國重要的儒家學者
不同意朱子的解釋,
我們看到朱子學東傳日本以後,17世紀日本古學派大師日本伊藤仁齋,Ito
Jinsai 他這樣講:「孟子
之學,其要在存心養性,而知言即存心之功,養氣即養性之功(也)。
蓋知言則心存,心存則智明。
智明則放言之是非邪正,自無所迷惑,故知言為存心之功。」
這一段解釋很清楚地告訴我們仁齋認為
「知言」完全是修養工夫的內省活動。
這樣的理解與朱子所倡導的外在的認知活動是相對立的。
這是 Jinsai,仁齋的這個墨寶,他在
17世紀講學的舊宅現在已經成為名勝古蹟。
到了18世紀的中井履軒
這個懷德堂的幾個重要學著,Kaitokudo 重要學者之一,Nakai
Riken——中井履軒 我們看第一行的最後:「若道義未明
焉得知言(哉)?配道義,是養氣之功夫,
焉得落在養氣之後哉?」 這是一開始你看中井履軒說,
「明道義,工夫在知言之前」,這個「明道義」,「明」就是說掌握
這個道德判斷、價值判斷這一個工夫是
比外在的追求那個知識要更重要的。
中井履軒也很明確地將「集義」放在「知言」的前面,他以德性修養
而不是認知活動作為他的訴求來理解孟子。
那麼再來,18世紀朝鮮偉大儒者,這個若鏞丁茶山,
Yang Yong Jeong Dasan。
丁茶山是一個非常有才氣的一個學者,他不僅
片筑群精 而且他懂工程、水利工程他也懂。
那丁茶山怎麼樣了解孟子呢,他說,第三行「孟子是以集義為生氣之本,
而朱子以養氣為行義之助,其先後本末似顛倒也。」
那這個「似」,「似乎」的「似」,用字是非常禮貌,
但是他對朱子的批判是很明顯的。
丁茶山指出「集義」是「養氣」之本,那麼「集義」呢
就是一種這個道德的積善。
你看,集義積善之功,就是道德的積善的內在的活動,它不是
積聚外在知識的一個手段,
那這也是這個跟朱子有很大的出入,
那我們來看一下茶山所留下來的這個墨寶。
整體來看我們可以說朱子的解釋
在朱子之後引起的東亞思想界非常熱烈的迴響,
全部都指向對朱子學的孟子學解釋的批判與超越。
那麼我曾經歸納這一種批判與超越的兩大潮流,
第一個大的思潮是從朱子學以來的二元論逐漸匯整到一元論。
從我們剛才所講的東亞儒者的反朱言論,其實是反朱子的孟子學解釋的這個言論
我們可以看到,朱子學成為官學正統以後
一方面對東亞的儒者思想造成極大的影響,因為
正如我所說的,在朱子以後,東亞各國的儒者
可以同意朱子、可以批判朱子、可以反對朱子,但是就是不能跳過朱子;
可是另一方面,朱子的很多的哲學命題也
引起了後來的思想家很多的批判。
而這種批評呢,隱藏、潛藏在這種批判的核心的
一個主流思潮呢就是二元論與一元論的對立。
那麼第二個思潮就是朱子之後很多的儒家思想家把
朱子學的「理在世上」翻轉為「理在世中」。
因為朱子是在萬世萬路之上安立
一個超越的、 統一的理,而
這是這個朱子之後很多思想家不能接受的。
比如說戴震就是主張這個「理」啊,反而是「事中之條理」。